曾纪芬(1852-1942)
人物简介
曾纪芬是曾国藩的么女,聂仲方的妻子,聂云台的母亲,一生由侯门千金小姐,而巡抚夫人,而工商巨孽的太夫人,起居八座,子孙绵继,寿登耋耄,既贵且贤,是一个很有福气的女人。曾纪芬是曾国藩的最小的女儿,她1852年出生在曾氏北京贾家胡同曾国藩在北京的寓所。湖南人称为满女。人物生平
曾纪芬福寿全归,可以说完全得力于她父亲传给她的一套治家修身办法。
青少年时代的毛泽东最佩服的人是曾国藩,蒋介石外出必带两套书,一套是宋美龄叫他带的《圣经》,一套是他自己愿意带的《曾文正公全集》。
曾国藩的一生是复杂的:胡适写《近五十年来中国文学》,从曾国藩讲起;王夫之的哲学著作经曾国藩刊印才传遍天下;他是中国第一个办近代新式工业的人;他不要城里青年,专用乡里老实农民组成湘军,以儒家的忠义思想对洪秀全的上帝平等思想,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他支持左宗棠收复新疆,又在天津教案中出卖国家利益。不管怎样对他评价,是褒也好,是贬也好,他的修身,治家办法确实有独到的地方。
他在修身方面讲究一个“忍”字,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在镇压太平天国时,他前方吃了败仗,后边有人拆台,就凭一个“忍”字,他最终镇压了太平天国运动,他总结说:“他是在失败中打败洪秀全的。”此外,他还讲究一个“恒”字。那么紧张的军旅生活,他坚持天天写日记,坚持每餐饭后走一千步。
在治家方面,他首先提倡尊长爱幼,提倡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此外,便讲究一个“勤”字,他写信给儿子曾纪泽,要他每天起床后,衣服要穿戴整齐,先向伯、叔问安,然后把所有的房子扫一遍,再坐下来读书,每天要练一千个字。再便是一个“俭”字,咸丰十一年八月光夏安庆,湘军与太平军对峙的局面已经开始改观。同治皇帝初立,加意笼络曾国藩,加官晋爵,命曾国藩节制苏、皖、赣、浙四省,东南精华地区都在曾国藩的号令之下。这时曾国藩的妻子欧阳夫人带着曾纪芬由湘乡老家赶到安庆与曾国藩聚会,彭玉麟特地准备了一艘十分考究的巨船,用素绢装饰船舱四壁,亲自绘上梅花,前去迎接,时人号称:“长江第一船”。被曾国藩知道了,对彭玉麟大加责备,下令毁掉那只船。再有,太平军失败后,曾国藩任两江总督,督署就在南京,他的一家人纷纷东下来看望他。按理曾国藩作为两江总督治理着江南富庶的地方,家人们吃点、喝点、玩点、乐点,原本算不了一回事。他却始终服膺十六字箴言:
家俭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
曾国藩把全家人召集起来,将他为家人制订的“功课单”当众宣读,每人发给一份。下面将他写给女眷的一份抄录如下,以供参考。
早饭后:做小菜、点心、酒、酱之属(食事)。己午刻:纺花或绩麻(衣事),中饭后:做针黹、刺绣之类(细工)。西刻:过二更后,做男鞋、女鞋、或缝衣(粗工)。吾家男子,于看、读、写、作四字,缺一不可;妇女子衣、食、粗、细四字,缺一不可。吾已教训数年,总未做出一定规矩,自后每日立定功课,吾亲自验工。食事每日验一次;衣事三日验一次,纺者验线子,绩者验鹅蛋(即纱锭);细工五月验一次;每月须做成男鞋一双,女鞋不验。右验功课单,谕儿媳、侄妇、满女知之。甥妇到日,亦照此遵行。
这一份“功课单”,除人手一份外,还贴在内堂。
曾国藩一生还过得+分谨慎。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曾国荃带湘军主力轰开南京太平门,以八百里快传向曾国藩报捷。太平天国失败,清政府对曾国藩不升反降,只给他一个两江总督做,许多老百姓,特别是湖南人都为曾国藩不值,曾国藩却反以他的九弟曾国荃打开南京纵兵抢掠为由,请求清廷罢去曾国荃的巡抚之职,让曾国荃称病回乡。曾国藩深恐一家功名过甚,清廷猜忌,富贵不保,晚节有亏,于是处处表示谦退。还是在戎马倥惚的岁月,他的大女儿出嫁,曾国藩百忙中抽出时间给女儿写信,千叮咛、万嘱咐,叫女儿嫁到丈夫家后,千万不能摆出大家小姐的威风来,他讲夫妻间要恩爱,家庭要和睦,如果你端出一副大家小姐的架子,还谈什么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还谈什么幸福。
曾纪芬是曾国藩的么女,按照湖南话,大家都叫她“满小姐”。生于清咸丰二年春天,这时曾国藩是礼部侍郎,地位虽然清贵,生活却过得十分清苦。有限的傣银,除了养活一大家子人口外(曾国藩的原配欧阳夫人,育有三男六女),还得不时寄些银钱回乡,或捎些东西回家孝敬父母。住在北京贾家胡同的曾纪芬穿的都是姐姐们留下来的衣服,曾国藩对她从不给予特别的宠爱,从小就培养她艰苦朴素的品性。
曾纪芬的婚事,由于曾国藩的染病,由于曾国藩的去世,一直拖到光绪元年九月进行,这年曾纪芬已经二十四岁,丈夫是湖南衡山的聂家,带去的嫁妆中就有曾国藩发给她的“功课单”。
论门第,聂家老太爷不过是个知县,与曾国藩一等侯爵、总督、门生部属故旧半天下相比,自然有天壤之别。聂家对这来头奇大的媳妇,自然是小心侍候,不敢怠慢。曾纪芬秉承父亲的勤俭美德,丝毫不敢展示大家干金小姐的娇纵习惯,相夫教子,侍奉翁姑,和睦亲邻,作得中规中矩。
曾纪芬的丈夫聂仲方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再加上曾国藩的影响,追随过曾国荃,左宗棠和李翰章(李鸿章的弟弟),一直埋头苦干,勇于任事,经过多方保荐,先从江苏省苏松太道的小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再升浙江按察使,再迁江苏布政使,再迁护理江苏巡抚,再迁安徽巡抚、浙江巡抚。由于江浙一带比较富裕,便有人在朝中告状,说聂仲方贪污受贿。曾纪芬立即用父亲的事情劝说丈夫,聂仲方辞官回乡,谨慎的为人之道学到了手。
曾纪芬一直记着父亲曾国藩对她讲的话:“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官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盖子孙若贤,则不靠父辈,亦能自觅衣食;子孙若不贤,则多积一钱,必将多造一孽,后来淫佚作恶,大玷家声。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以银钱予后人。”“吾辈欲为先人留遗泽,为后人惜余福,除勤俭二字,别无他法。”曾纪芬自奉俭约,即使后来年纪大了,每届大寿,子女想送些珍贵的礼物来,都一定会被她阻止。曾纪芬对子女的教育从不放松。即使对已经成年的子女,仍随时耳提面命,管束查察从不疏忽。她说:“教导儿女要在不求小就而求大成,当从大处着想,不可娇爱过甚。尤在父母志趣高明,切实提携,使子女力争上进,才能使子女他日成为社会上大有作为的人。”她的儿子聂云台长大成人,不再步入政界,而是经营工商业,开办银行,经营航运,开发矿产,从事纺织,凭着那经营之才,成为上海炙手可热的大财团。
进入民国以后,聂家移居上海,在威赛路筑园建屋,聂仲方已经去世,曾纪芬也已六十岁,自号“崇德老人”。她把曾国藩的那套修身养性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起居定时,饮食以三餐为主,以素食为主,不饱不饿。饭后走一千步,每天睡前用温水洗脚,即使是数九寒冬,也把双脚露出被外,不大喜大悲,一直到九十一岁死时还耳聪目明,神智清楚。
曾纪芬一直到临死时,每年必恭书曾国藩的“伎求诗”数遍,从一笔一画中,仔细涵濡父亲的德行恩泽,也反映出她为什么叫“崇德老人”的原因。曾纪芬的书法得自父亲的真传,颇见功底,当年北京、上海一带,像样的家庭都挂有她的墨宝。她的书法笔正谨严,骨肉停匀,反映出她居心仁厚,是世上少见的有福之人。
家庭成员
父母
父亲:曾国藩。
母亲:欧阳氏。
兄弟
长兄:曾纪第(又名曾桢第,早夭)。
次兄惠敏公曾纪泽,号梦瞻,晚清著名政治家、外交家), 妻贺氏(咸丰七年(1857)难产死, 贺长龄女);继刘氏(1841—1903,继配,刘蓉之女。生子女各3人),长女曾广璇许嫁于合肥李幼仙。
三兄:栗諴公曾纪鸿, 妻郭筠(字诵芬),《艺芳馆诗钞》作者,郭沛霖之女)。
姐姐
长姊:曾纪静(字孟衡),适湘潭袁榆生(秉桢)。
二姊:曾纪耀(字仲坤),适茶陵陈松生(适陈松年(字远济,茶陵人,好友陈源兖之子,曾随纪泽出使欧洲,幼育于曾国藩家,有隐疾)。
三姊:曾纪琛(字凤如),适湘乡罗允吉(兆升)
四姊:曾纪纯,适湘阴郭依永(刚基)。
五姊:曾氏,幼殇。
儿子
长子:聂其宾(乳名全儿),光绪二年(1876)八月初七日出生,光绪十八年(1892)三月十一日病逝。
次子:聂其昌(乳名长儿),光绪五年(1879年)六月二十七日生,娶左宗棠长房孙女左元宜。
第三子:聂其杰(乳名祥儿),光绪六年(1880)九月初五日生, 娶广东候补道肖氏的女儿。
第四子:聂其炜(乳名成儿),光绪九年(1883)七月二十四日生,[ 光绪二十七年(1921)娶山西布政使二等子爵刘才鼎之女刘氏。
第五子:聂其焜,光绪十四年(1888)九月初八日出生,光绪三十三年(1907)二月娶四川盐茶道、萍乡黄承暄之女黄氏。
第六子:聂其贤,光绪十六年(1890)二月二十九日出生。 ,娶前浙江杭嘉湖道陈乃瀚之女陈氏。
第七子:曾氏(乳名平儿),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五月二十八日生,八月去世。
第八子:聂其煐,字慎余,1897年十月初十日出生,1916年二月娶两广总督李翰章九小姐李敬萱(1897年出生,1992年去世),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抗战前任广州统税局副局长。1972年去世。
女儿
长女:聂银姑,光绪三年(1877)九月二十七日生 光绪五年(1879年)五月间去世]
次女:聂其德,光绪十一年(1885)正月初六日出生, 宣统二年(1910)正月嫁广西省长张其锽,1972年在台湾去世。
第三女:聂其纯,光绪十七年(1891)四月初二日出生, 宣统二年(1910)二月嫁岳常澧道卓孝复儿子卓宣谋。
第四女:聂其璞,字叔瑜,1894年五月十一日出生,宣统二年(1910)十二月嫁瞿鸿禨子瞿宣颖。
孙子女
长孙:聂光坚,聂其昌子,光绪二十六年(1900)九月十三日生。
次孙:聂光堃,聂其杰子,光绪二十七年(1901)三月十二日生,
第三孙:聂光圻,聂其昌子,光绪二十八年(1902)二月十三日生。[
第四孙:聂光墀,聂其昌生,光绪三十年(1904)九月初十生。
第五孙:聂光均,聂其炜生,光绪三十年(1904)十一月廿四日生。
孙子:聂光地,聂其焜子,光绪三十三年(1907)十一月十六日生。
孙子:聂光坻,聂其炜子,光绪三十四年(1908)六月二十六日生。
孙子:聂光堉,聂其焜生,宣统元年(1909)三月初五日生。
孙子:聂光尧,聂其贤子,宣统二年(1910)正月二十一日生。
孙子:聂光在,聂其贤子,宣统三年(1911)正月廿七日生。
孙子:聂光增,聂其焜子,宣统三年(1911)三月十七日生。
孙女
长孙女:聂光昭,聂其昌女,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三月生。
孙女:聂光曜,聂其炜女,光绪二十九年(1903)三月生。
孙女:聂光坤,聂其贤女,宣统元年(1909)闰二月二十四日生。
孙女:聂光琛,聂其焜女,民国元年(1912)六月十一日生。
孙女:聂光明聂其炜女,民国元年(1912)七月初五日生。
自订家谱
乙亥光绪元年二十四岁(1875年)
是年九月二十四日来归。时欧阳太夫人之丧已逾小祥,以降服之故,期年即吉也。然国恤犹未及期年,故仅备仪仗而未用鼓乐。惠敏兄弟既在服中,乃由承继靖毅之从兄纪渠出而送亲。
先姑张太夫人家本湖南安乡籍。其祖官奉天锦州,殁后诸子奉丧归,侨居京师。太夫人自少明敏,持门户,应宾客,理家务,皆一身任之;作男子装,豪迈倜傥,无闺阁态。亦峰公时以举人困春闱,留官京师,适前姑甘太夫人逝世,求主中馈者,媒妁以太夫人生庚进。公初殊无意,属二伯翁春帆公退还,而春帆公忘,未送往也。公久而始觉,念其已久未决,难于终却,遂毅然许之。既成婚,相敬殊甚。公一以家事委之太夫人,且谢绝友朋征逐,未几遂第春官,入翰林,家自兹兴矣。春帆公房无后,故日后以儿子其昌嗣焉。
初聂氏自南宋居于江西清江。清初有应禅公者,迁于湖南衡山,是为第十三世。至第十五世乐山公讳继模,以名德重于乡里,精医理,常入县署狱中,为囚治病,自设药店,并以药施之,至老不衰。县令以公为封翁,谢之,而公仍径行不辍。子环溪公焘以乾隆丁巳进士选授陕西镇安知县。乐山公驰书训子,言甚深至,载于《经世文编》。寿至九十三,环溪公亦年七十八始卒。环溪公孙京圃公(镐敏)、心如公(镜敏)、蓉峰公(铣敏)联翩科第,扬历曹司,均在嘉庆初年,湘南于时称盛。亦峰公即环溪公曾孙也。以咸丰癸丑翰林,散馆拣发广东知县,历宰剧邑,累官至高州府知府,补用道员。广东剧邑,号为难治,公勤恤民隐,循声昭灼,所刊《冈州公牍》等书,为公一生精力所萃。余之来归,已不及见君舅。张太夫人素性严明,虽不知书而无敢欺者。然太夫人对余亦鲜有疾言厉色也。
余之奁资,有靖毅公所遗之千两及文正公薨,诸女亦各得千两,欧阳太夫人薨,又各分八百两;益以子金,粗足三千。媵遗之丰,过于诸姊,已愧于文正之训戒矣。忆此金存于乾益银号。乾益者,朱宇田君所开。朱君以善居积致巨富,同光宣三朝握长沙商业之牛耳者也。存款折据置一小箱中,而以新帐簿实之。此帐簿多册,余用之屡年而不能罄,皆惠敏公亲为检点者也。
彼时嫁装之衣箱多以八枚为准。余以嫁期屡衍之故,凡已制成而又更易者三次。其实湘省皮箱质料不佳,今皆虫蛀。惟所用床一具,系新建两江督署之时,工程局中饬苏匠制成,金漆雕镂,颇华靡,以示湘中匠人,皆谢不能为,至今尚在湘宅。
余所受聂氏聘礼,内有绿玉钏一双。先是亦峰公在粤买玉,值八百金,令工治为钏而小。张太夫人及诸姑皆不能御,乃权以为聘礼。亦峰公曾言,何人有福,当能御此钏也。及余御之,乃适与腕合。但并非佳料,今已退色。
亦峰公之丧应以上年八月二十七日外除。婚期已定,又遘欧阳太夫人之变,冬间又值同治国丧。时张太夫人意欲从权于卒哭之后,以小轿迎娶,余闻而力持不可,遂定次年成礼。时仲姊在省城,凡检点嫁衣等事皆于归宁时一手任之。然姊婿松生性颇偏执,不听姊数数归宁也。初陈氏境况本寒,兼有旧债,又以其兄杏生之夫人疾病经年,杏生在闽久不归,且无音问,其嫂遂致不起,医药葬费,概由松生举债任之,负累不堪。戊辰春,欧阳太夫人东下得悉其事。适彭刚直以门生之谊晋谒,欧阳太夫人先已闻知有盐票将交商人领运之事,因商之刚直。刚直即以盐票六张特赠陈氏。其时票价每张约值二千金,陈家每年得租金悉以偿其夙债。松生之胞叔宦于闽,有承解湘省协饷二万金,交松生暂存庄生息。适其兄杏生自闽归,乘松生偕仲姊赴金陵之隙,私取该款挥霍罄尽。松生于壬申夏回湘,自念无以对胞叔,且协饷非解不可,乃将盐票出售,得二万金以偿,然仅能弥补,并无盈馀,是以松生贫如故,仅恃盐茶局差月二十缗以度日。仲姊之嫁后生涯,有非人所堪者,而委曲顺从,卒无怨色。姊婿性峻急,患咯血时,扶持调护,真能视于无形听于无声。既未生育,抑郁终身。余每以姊境遇之独苦,又相依独久,至今心伤不已也。仲姊遇其姒笃爱逾常,其姒患病将终,面属以其女承继仲姊。嗣后杏生续娶生女,亦归仲姊。故仲姊虽未生育而有两女。其长者后适丁氏,其幼者曾随往欧洲,仲姊殁后,仲嫂郭夫人为媒,适朱君桂辛(启钤)为元室。
丙子 光绪二年 二十五岁(1876年)
八月初七日,长子其宾生,乳名全儿。
初,长沙有玉振银号者,有曾氏族人股份。其经理以赌博亏空,曾氏存款尽蚀焉。反复涉讼,自本年以至庚辰冬不辍。张太夫人有存款七千馀两,未能取出。时有白窦两妪者,北方人也。窦妪且为中丞公乳媪,随太夫人多年,所积资亦在是,均由中丞公手代存玉振。及是太夫人颇加诘责,欲控之于官。中丞公事亲素谨,且不欲以银钱涉讼,伤戚串之情,初犹饰词搪塞,冀缓追索,终乃商之于余。至辛巳年,出余奁资二千两,兼贷适罗氏姊存,于乾益之款一千两,凑成三千,奉诸老人,以免转入讼事之漩涡。但又不敢明言此款为余房所出,乃婉恳傅青馀、郭筠仙二公及姊婿陈展堂出面,假托三中人和息讼事,各出一千两,以求了结。盖张太夫人素性严卞,亦峰公之逝也,所遗宦囊六万金,别无产业。还长沙以后,陆续购买田宅,嫁三女,娶二媳,躬自经营,莫敢少欺。佃户有因灾求减租者,辄斥而拒之。中丞公力谋将顺,辄阳为不许而阴以私财恤焉。其时中丞公家居无事,幸有云贵总督刘武壮公所委滇捐帮办一差,月薪五十金,而公中酬应之需皆取给焉。因老人仅给月费二缗,不问应酬事也。平时日用已苦不足,全恃奁资息金以为挹注。后既赔偿公款,则日用亦无着矣。初,张太夫人于癸酉夏自广东买舟扶柩,经由广西永州等处回湘,凡四阅月始抵省。亦峰公游宦多年,未尝在湘置田宅。捐馆以后,张太夫人奉丧而归,以素闻衡山原籍不易居,乃径至长沙。太夫人生长北京,素操京语,且幼时即稍患重听,及回湘,与亲友谈,常苦湘音隔阂。适惠敏公以姻家子进谒,惠敏京语纯熟,太夫人喜,因浼以代觅住宅。惠敏乃以所购黄泥堰之宅赁与吾家,月租五十缗,约一年后照原价四千馀金转售。惠敏为书“岳云在望,礼器成图”一联,制榜悬诸大门。余婚时新房为后进五开间,乃太夫人所添造者。
丁丑 光绪三年 二十六岁(1877年)
是年九月二十七日生长女,乳名银姑,二岁患热病而殇。忆其时甫能行,每教其兄认字,辄知捧字盘而至也。其生时左掌拳而不伸,请湘军营中伤科杨达亭治之,一月渐愈,而卒不能成立。
惠敏长女广璇许嫁于合肥李氏。是年冬李氏派船来迎往安庆,次年成婚,同往者二三两姊也。三姊不久即回,二姊夫妇后即同随惠敏公出洋。
四月间,中丞公之长姊于归新宁陈君展堂(鸣志)为继室。陈时为滇捐局总办。
戊寅 光绪四年 二十七岁(1878年)
是年新疆平。
七月间,惠敏公任出使英法大臣。适陈氏姊及婿随行。惠敏长女广璇亦于后二年夫妇偕行赴英,未几其婿先回。
十二月间,中丞公纳妾杨氏。张太夫人初不之知也。除夕杨在卧室施放花爆,中丞公斥之,杨忿而饮泣。余方循俗自前院出天行归,将就寝,亦无如之何,只好充耳不闻。尝闻张太夫人诫吾等,言凡除夕切不可生气落泪,否则必有三年不顺。至次年家中果多不利。杨性乖张不驯,中丞公后颇悔之,至辛巳年命人送归衡山,旋遣嫁焉。
己卯 光绪五年 二十八岁(1879年)
三月中,张太夫人赴衡山。
五月间,长女殇。当其病重时,中丞公携之赴神庙求其病愈,并自己忏悔,立誓将来多做善举。
六月二十七日,儿子其昌生,乳名长儿。
初,长男之原有乳妇乳不充足,另雇一乳妇,满身生疖,食其乳而传染及之,腿际患流注,今之所谓骨痨也。先未觉察,继而溃决,遂迄不收口,以至缠绵十馀年,终于不救。
每年除夕,余向不守岁。是年亦安寝,偶得一梦,闻某处产一麒麟,余亦往观,似见一小兽在小箱中,但余记忆力极弱,不复能记其形状。梦后自思应主祥瑞,查解梦书,云主名闻天下。次年九月遂生其杰,故乳名祥儿。
庚辰 光绪六年 二十九岁(1880年)
是年正月,惠敏公任出使俄国大臣。六月忠襄公督办山海关防务,旋以疾辞。
九月初五日,儿子其杰生。所雇乳媪忆仅月钱一千六百,次年携之东下,以后所雇乳媪则皆三四元,民国以后,增至五六元,近年亦昂矣。
八月,中丞公之三妹归于攸县尹君荪舫(自芬)为继室。妹婿后以知县官于江西。
辛巳 光绪七年 三十岁(1881年)
是年忠襄公被诏起为两广总督。
六月,中丞公偕姊婿陈展堂赴宁。陈初在湘垣办理滇捐,至是奉委办理江宁筹防局也。中丞公寓居宁垣之湖南会馆。
十一月,余率儿女等到宁。次年春间,中丞公始任帮办营务处差,初无薪给,月支八金而已。到宁后,寓马道街合肥试馆之屋。方余之挈家东下也,本非初愿,盖中丞公尚无差委,力不足以赡家也。而中丞公一再函促,余乃以请命于张太夫人。太夫人始亦难之,继而中丞公之长姊陈夫人适以姊婿在宁就差,迎眷东下,怂恿于旁。乃蒙赐银六百两为旅费,以是启行。其时李勤恪公瀚章为鄂督,中丞公嘱余于过武昌时以世谊谒李太夫人于节署。李太夫人在宁时故与欧阳太夫人相过从。相距十年,中更多故,一见即殷殷款接。次日札委督销局差,月薪五十两。由制军之如夫人亲送至舟次。余以舟中狭陋,力辞其报谒,特移舟于汉阳以避之,不意其仍渡江而至也。制军又派炮船一艘护送至宁。初陈氏姊婿充江宁筹防局差,曾约两江差轮拖带两家接眷之船。忽值左文襄由湘东下,差船急欲往迎,遂只肯拖带陈船,置吾船不顾而去。
尔时轮船尚未通行,余雇回空之盐船一艘,随陈氏之舟以行,费钱四五十缗。张太夫人既赐旅费,复以七十馀缗买煤屑四百担(时煤价每担仅一百九十文),装船备用。舟抵华阳镇时,船中携有煤斤,(向例官眷船中带煤亦常有之事,若挟势力者,本可不查),乃大为关卡所讥呵。时惠敏长女广璇嫁于合肥李氏者,方居安庆,闻而遣人关说,始放行。其他自备日用之物亦称是,中有蓝呢轿一乘。凡所携男仆轿夫三名,女仆则中丞公之乳媪窦妪,梁、周、张三妪及乳媪使女共五六人,此外尚有翁氏姊婿同行,翁携一仆。船资虽廉,而过九江时须纳船钞三十金,又火食须自备,亦颇不资也。适翁氏姊出阁在余于归以前,姊婿名炳南,后以知县官于广西。
是年三月,栗諴公卒于京邸,五月,适郭氏姊卒于省城,十月适陈氏姊卒于法国,一年而同气损其三。栗諴公春官不第,郁郁以逝,春秋甫三十四。陈郭二姊皆无生人之欢,尤令人怆念不置。是年适玉振讼事了结,余奁资赔偿公中尚不敷一千,借用三姊之存款补之。三姊再三劝慰,云汝借吾款吾不要息,俟汝有钱再还本,且不可因银钱而着急忧郁,盖虑余身体本已不强,惟恐继诸姊之后也。三姊之姑待媳不近人情,乡间有时难觅仆妇,则三姊自涤亵器。其姑虽有婢女,不为之执役,反纵容婢女,任意辱骂吾姊。吾姊前生一子不育,后只生一女,因置妾,夫妇亦不甚和。罗姊婿后出外觅事,欲接家眷,吾姊则令其妾往。戊子年姊婿殁于秦州,幸得一遗腹子以传宗,此实赖姊氏之贤。盖姊婿本已不喜此妾,而姊强令送去者也。
壬午 光绪八年 三十一岁(1882年)
是年春,中丞公随左文襄出省阅兵,余检治行装,屡次上楼,损动胎气,屡服安胎药而暂止,至六月十八日,竟小产。是月朔自合肥试馆迁寓唐河厅。唐河厅者,唐姓之河厅,沿秦淮之屋也。来宁就差亦既两年,仅恃湖北督销局五十金,用度不继,遂略向左文襄之儿媳言之,非中丞公所愿也。是年始奉委上海制造局会办。进见之日,同坐者数辈,皆得委当时所谓阔差而退。文襄送客,而独留中丞公小坐,谓之日:“君今日得无不快意耶若辈皆为贫而仕;惟君可任大事,勉自为之也。”故中丞公一生感激文襄知遇最深。是年年终奉文襄命赶制过山炮百尊,限日解宁,竟未遑在宁度岁也。
文襄督两江之日,待中丞公不啻子侄,亦时垂询及余,欲余往谒。余于先年冬曾一度至其行辕,在大堂下舆,越庭院数重,始至内室,文襄适又公出。余自壬申奉文正丧出署,别此地正十年,抚今追昔,百感交集,故其后文襄虽屡次询及,余终不愿往。继而文襄知余意,乃令特开中门,肩舆直至三堂,下舆相见礼毕,文襄谓余曰:“文正是壬申生耶”余曰:“辛未也。”文襄曰:u2018然则长吾一岁,宜以叔父视吾矣。”因令余周视署中,重寻十年前卧起之室,余敬诺之。嗣后忠襄公至宁,文襄语及之曰:“满小姐已认吾家为其外家矣。”湘俗谓小者日满,故以称余也。
先年中丞公应乡试不售。初惠敏之出使也,中丞公本有意随行,以陈氏姊婿在奏调之列,未便联翩而往,不果。及本年春间来电调往,则以堂上年高,不听远离,余又方有身,不克同行,复不果。郭筠老曾为往复代酌此事,其手函尚在。
癸未 光绪九年 三十二岁(1883年)
七月二十四日,儿子其炜生,乳名成儿。十一月,移眷来沪。
是年七月,忠襄公任两江总督,冬月到任,吾家已移沪矣。
甲申 光绪十年 三十三岁(1884年)
初,李君兴锐为制造局总办,曾禀文襄,欲不令中丞公驻沪,预送干薪。文襄拒之,并催中丞公速到差,不令在宁少留。李后为人禀讦,罗列多款,文襄密饬中丞公查复。中丞公复委员密查,复按所控,多有实据。中丞公将据以禀复文襄,稿已成,旋又毁之,别具稿,多为李弥缝洗刷。继而李以丁忧去,居沪病足,中丞公仍时往视之,未尝以前事介怀也。
继任者为潘君镜如,左文襄督师赴闽,忠襄公来而潘去,以钟君云谷继之。钟办事不协舆情,遂以中丞公升任总办。中丞公初任襄办,月薪仅五十两,潘君去后,加至一百五十两,至此升任总办,始加至二百两。但吾家置备一切日用之物,皆购自外间,从无取诸公中之事。上海为南北通商必由之道,制造局亦繁剧之区,亲友觅事者颇不乏人,只能少送川资,悉出自私囊。公款虽盈馀,而私人实亏万馀金,任沪道后始能弥补。先是局库亏款甚多,在局八年,不独亏空悉已偿补,且赢馀十馀万。时邵君友濂任上海道,力向忠襄公称中丞公之功,故忠襄有疏密保也。
是年七月,法人侵入马江,击沉中国兵舰数艘,惟扬武舰曾还击数炮。虽扬武终被击沉,法提督孤拔亦被我军炮击阵亡。法人讳莫如深,中国反毫无所知。其时北洋连日来数电,云法人欲来占制造局,全局震动,纷纷迁徙。潘镜如家迁苏,蔡二源家迁租界;其馀迁租界、迁宁波者不胜纪载,并有中途遭抢劫者。适有卖珠翠之妪曾存翠簪一枝于我处,闻信急来取去,云明日即来攻局矣。余虽闻知,亦惟付之天命,并不知着急。一日中丞公忽云:“余已定得一船,宜略为择要检点细软行李,预备紧急时即率小孩婢媪等上船避往松江。”余云:“君将如何”中丞公云:“余有守厂之责,不能走也。”余曰:“余向不以自己性命为重,死亦同死,不必搬动。”中丞公云:“君虽不畏死,其如诸儿何”余闻其言,亦自有理,不觉涕泣,略事收拾,并未登舟。后亦未闻警报。八月,张太夫人因闻上海风声紧急,且知余方有身,遣一仆来沪接吾等回湘。其时法人已将议和,故亦未行。
乙酉 光绪十一年 三十四岁(1885年)
正月初六日女其德生。八月间,张太夫人至宁视中丞公之长姊,陈氏姊婿展堂方署台湾道也,旋奉迎至沪小住。忆是年三月,仲嫂郭夫人亦自宁督署来沪,汤君海秋方署沪道,为备瑞生洋行之屋。余亦携儿辈往小住旬日,得观剧,且遍游租界。其时制造局至西门斜桥尚无马路,其自制造局通小东门之马路,乃中丞公倡议令管带炮队营杨君金龙所修。余深居官舍,绝少出门,偶然酬应,必先乘肩舆至斜桥,始换马车也。咏霓茶园者,伶人想九霄所开,其戏园中仅有电灯一盏,每夜须费二元,馀均煤气灯也。余又忆曾往虹口看马戏,人纳票费二元,得坐包厢,妖冶杂遝,殊非所习见。及今五十年,社会风气物质文明之变迁,尤难以枚举矣。
昔文正公恶赌具最甚。尝至栗諴兄室,见案上有骨牌,遽取以出,语欧阳太夫人,太夫人以牙牌占课对,文正不之信也。后澄侯公至宁,文正遂举以赠之。其后惠敏公在保定,得狮子围筹一副,于岁朝玩之。比在沪,因命工仿制,至今余家新年必率儿辈为此戏,盖以其输赢无多而热闹足娱耳。娱耳。其他赌博,余盖从未一为之。自余还湘以后,麻将牌盛行,近年几为闺阁中不可少之物,老年人消磨时日,亦复不得不赖此。然余则天性不好,惟围棋则侍文正之日稍复谙之,诸兄皆所笃嗜,余亦喜焉。晚年无事,辄于灯下着一二局。
上海乡间有大开佛会之举,以销农场各物者。余闻其有三木锭脚踏之纺棉车,因饬人买一架,倩本地佣人教余学纺。盖余在湘,虽亦备有手摇小车,既未带出。现纺三锭者,学之不能谙习,久之能纺二锭。曾每夜饭后纺一二两,共纺三四斤棉,搭于乡人织布者,成土布二三匹,此车今尚在湘寓。
丙戌 光绪十二年 三十五岁(1886年)
是年六月,诏惠敏公赴京,以兵部侍郎帮办海军事物。十月过上海,得在行辕盘桓,知余家清俭犹昔,解装千金以赠。惠敏出国于是八年,年甫四十六,而颐下兼兼矣。
是年中丞公托陈姊丈在台湾报捐道员,盖从前尚是分部郎中也。
丁亥 光绪十三年 三十六岁(1887年)
自上年冬间,惠敏大人来沪。其次子广钖方八岁,极聪明。在英国患肠痈,经医开刀,未能收口,至沪时已大肉消瘦,疮口出粪,腿不能伸,发热不退。刘君康侯劝其请孟河名医马培之医治。欲请马医,则非以小轮往迎不可,时惟制造局有小轮。惠敏本言不宜再服中药,适又急须赴金陵晤忠襄公,爰由伯嫂面托中丞公,派轮接马医来(惠敏初不知也),服其药热略退。惠敏自宁回沪,询悉,即长揖托中丞公代为照料一切,因其即须入京复命,家眷留沪就医也。马医治之日有起色,渐能站立,兼骑三轮脚踏车,至正月照相已丰满可爱。本年二月因饮食不慎,致腹泄日五十馀次,卒不救。余帮同照料,夜间感寒;三月,遂患疟疾甚剧。电致宁署延湘乡医者朱君,以高丽参磨汁兑药服之,逾月始愈。方疾剧时,日夜发热不退,余自疑将不起矣,因与中丞公言及,拟书遗嘱将身后儿女之事略为处置。大儿其宾已有痼疾,时十一岁,在旁闻之;纵声大哭,中丞公颇咎余盂浪也。
病愈后约六七月,忠襄公次媳六嫂来游上海,便邀余赴金陵。至八月中,率儿女至江宁节薯归省小聚。江宁新督署内宅为七开间,其东后有五间,其西后有三间,此三间原备为余成婚时作甥馆者,此来即居于此。忠襄饬人庀具,供张甚盛。余则追忆前尘,十五年中,来凡三度,不觉百感交集。初拟送忠襄北上即回沪,乃忠襄行至清江,奉诏止觐。忠襄本不乐行,既返宁署,兴致弥佳,见余将行,坚留多住,因勾留一月也。惠敏夫人自外洋携归绒织衣裤线织衣边诸物,颇为当时所不易见,余叩以制法,略得一二,然为时匆促不尽也。每于暇时,触类旁通,稍出新样。曾为中丞公手制绒衣一袭,此物细针密缕,多赖记性,余记性不佳,故衣成而长短不匀。既而与傅兰雅君之夫人时相过从,傅君即为制造局编译新书者,其夫人娴雅笃厚,与余相得,因悉传其法。彼时欧西妇女亦深重家庭手工,后余又传授湘沪多人学习。傅夫人见余所购纺棉机,因为余言彼邦手摇纺机之制与吾国相仿也。
余感于外国语文与科学之重要,因命其昌其杰两儿逐日从傅夫人学英文。然其时以须习中文,不能专心,直至戊戌以后始认真研习耳。
戊子 光绪十四年 三十七岁(1888年)
九月初八日,儿子其焜生。
是年三月,为张太夫人六十寿。中丞公赴湘,并携同寅所送联幛等物,为母称觞。
己丑 光绪十五年 三十八岁(1889年)
是年忠襄公奏保中丞公以道员留苏补用,并交军机处存记。得保后赴京引见,惠敏公在京邸,手画朝日江山于纨扇,并题诗赠行,其诗如次:
朝暾出海月斜初,五色烟云饰太虚。凭我丹青摹造化,祝君绯紫启权舆。阳关四句唱三叠,天保六章图九如。诗画送君情趣永,携归兼当大雷书。
重伯侄以是年成进士,入翰林。
栗諴公之女广珊适俞氏,以是年秋间在湘成礼。
庚寅 光绪十六年 三十九岁(1890年)
正月,中丞公简授苏松太道。前任龚君照瑷放浙臬以去也。中丞公存记名次本在第十,因忠襄适有荐疏,仰蒙简在,遂获超授。
二月二十九日,儿子其贤生。
正月杪,适惠敏薨于京邸,中丞公虑余临产伤心,不令余阅报纸,余既索之急,乃属报馆权宜改印报纸以示余。方余初孕其贤时,自以生育过多,本欲以麝剂堕之,而卒不验。又以其焜之乳母屡致口舌,以烦怒而患牙痛,又不敢服凉剂,故生而不足月。其赋体单弱,盖基于是也。
三月晋署,并迎养张太夫人。三月十九日为太夫人诞辰,署中曾唱戏开筵以娱老人。
莅沪道任后,中丞公曾陆续为余存款,另立折据,云还昔年因玉振事奉归张太夫人者。至交卸沪道时,已有规元八千馀两。但初存时余即云,但求夫妇同心,余向不以私财为重,本无需此。后至甲午年,清算移交,始知亏空八十馀万,无款可交。中丞公忧急,以致痰中带血,或出鼻血。虽取余之存折并将余之金器均变卖,仍不敷尚远。又以股票等物抵押银两,以办移交。所负各债,直至庚戌年始陆续还毕。
忆十一年中丞公曾倩宁波人李晓庵推年命,据称十四年入觐,十六年真除东南第一美缺,其时当值立春之后。是年初九立春,初十即放缺,亦可异矣。
是年张太夫人来署,见余夫妇所衣,识为昔年婚娶时之旧物。盖十五年来除为小孩添制冬夏布衣外,自己有无衣服不暇顾及矣。犹忆先年忠襄公大阅来沪,查视制造局,局中供张筵席,遵谕以筵设于我宅,并云:“余忌口,只吃肉汤煮白菜,别无所须。”诸儿于是初谒叔外祖,老人顾而乐之云:“吾在湘乡应试时,考生均衣竹布长衫呢马褂,汝等正与此辈考相公相同。俭朴可喜,可与吾同餐也。”更衣之顷,中丞公传索宫保之小帽,忠襄公笑曰:“无须。”言次即从袖中取旧瓜皮帽一枚冠之于首。今犹忆其帽污敝不堪。即此可见忠襄公平日服御之不讲究也。
辛卯 光绪十七年 四十岁(1891年)
四月初二日,女其纯生。
初余以欧阳太夫人晚年多疾,时须斟酌药饵,常阅《验方新编》。是书为中药家用之集大成者,凡延医不便或服药久不效,得此足为宝筏。近数十年几家有其书矣!初印本不久即罄,故丙午、丁未之间复锓板于长沙。
初,甲戌年因欧阳太夫人病重,发愿施药。至是始制藿香丸甘露茶及南京张统领绍棠家所传之附桂万应膏,又于暑天买痧药施人。中丞公在湘曾患喉症,吹瓜霜散而愈。至是亦配制之而改用苦瓜霜。又龙虎丸治疯症曾愈多人,后又治愈邵小村中丞之世兄,因常配制送人。
张太夫人因家中产业须躬自照料,是以定于中秋后仍回长沙。太夫人在署时,中丞公每月奉上月费银三百两。太夫人临行谕云:“余回湘后每月三百仍须照寄,余当为汝等营田地房产。”后遵命照寄。浏阳门,乐心田两宅皆老人所代置。但此间除月费外,又陆续另寄三四万金为造宅之费也。
是年芜湖发生教案,当地未能了结,由中丞公与驻沪法领华格臬在沪议结。
壬辰 光绪十八年 四十一岁(1892年)
是年七月初十日孪生二女。初天气奇热,闰六月席地卧近冰盆,又食生冷,致腹泄,转痢症,损胎气,故方七阅月而产。初生之婴尚活,未弥月而殇,次婴甫下已不救矣。产后仍病热,经巢君崇山诊治,久之始愈。
是年三月十一日,长子其宾殁。其宾性情笃厚,表率诸弟均以仁让。自四岁起病,医治不得法,拖延十三年,卒至不起。临终,中丞公面许云:“汝为吾之长子,将来诸弟中先得子者即为汝嗣。”故其后以庚子年所生之光坚孙承嗣也。是年八月三十日,由沪运其柩还湘安葬。
癸巳 光绪十九年 四十二岁(1893年)
是年冬,中丞公升任浙江按察使。
冬间其昌、其杰两儿回衡山原籍应县试。其昌幼时体弱多病,曾默许衡岳进香之愿,遂令乘便酬神。又湘阴左氏本有婚约之议,太和萧氏亦有缔婚之意,遂禀命于张太夫人卜于湘俗所崇事之定湘王神而委禽焉。萧氏经营盐业,久居扬州,其太夫人为长沙王氏女,故甚欲字其女于湘人也。
甲午 光绪二十年 四十三岁(1894年)
七月十三日迁出上海道署,寓江西路,因邵小村中丞委台湾转运所差,未赴新任。五月十一日,女其璞生,时犹在道署。
庚寅年初接沪道,由龚前道移交两帐房以及门稿跟班等。概因前任旧人,无甚更张。中丞公既系初任,且秉性长厚,不以私财为重,未知详细稽核。后至交出之时,始知亏空八十万之多。后任为黄幼农祖络,催之甚急。仔细清查,始知接收时已短二十万。其经手帐房徐子静原为前任之帐房,先年冬,邵君小村公子结婚,诸事均托徐代为办理。徐有妾称为楼上太太者,招待客人。邵戚坤宅为李六太太,文忠之弟妇也。中丞公为介绍人,是以余亦被邀往陪高亲,义不容辞。见徐妾朝珠补褂,遍身珠钻耀目。闻即其身上之金玉珠翠,已值二万馀。后徐交来飞鲸轮船一只,作十馀万,珠花四枝,珠镯一对,珠莲蓬一版,翠玉多宝串一长串,碧弘十八子一串,共作银一万两。后押于鸿章钱庄交后任,均系精圆珠。其时珠价甚廉,若照后来涨价时,当可十倍。虽存余柜中数月之久,余未曾取出试一插戴也。
是时中丞公虽得迁官,而办理交代极受后任之气,甚至欲请开缺与之对簿。
乙未 光绪二十一年 四十四岁(1895年)
正月下旬,乘民船赴杭。二月朔日,入臬署。
五月二十八日生子,乳名平儿,八月殇。
八月,命次子其昌随五姑回湘就婚左氏,十一月二十四日成礼。拟俟次年二月迎张太夫人携孙儿媳来署,未果。
是年章淑人来侍,浙江绍兴新昌人也,是为其煐其焌其璧之生母。其年冬间,中丞公以下多患疥疮,诸儿或出痧疹,或患喉症,幸均医愈。余于十月中患腹痛癖块,不思饮食,赖林君伯颖诊治得法,五十馀日始消。
丙申 光绪二十二年 四十五岁(1896年)
是年九月,中丞公迁江苏布政使。奉旨陛见,旋以留办商埠事饬赴新任。冬间眷属由浙赴苏。
正月,其昌夫妇自湘来署。
任浙臬时尝署藩篆二三次,织造于藩署领款,例有回扣,中丞公一概不扣,于苏于浙皆然。历任织造均以为从来所无,颇感颂。
是年三月张太夫人在湘处分亦峰公遗产暨历年所置田宅,书立分关,略云:
汝父自粤东解组归来,宦囊无几。余因撙节,多获赢馀,所有公馆田业,均系自置。今余年将七十,精力衰疲,难于料理,请凭族戚将公馆田业概行分析。田业共计租谷七千石,伯元兄弟各分二千五百石。公馆二栋,一在黄泥塅,一在浏阳门正街。黄泥塅公馆系公分所置,本应三股平分,余恐兄弟同居难于翕洽,则专归伯元,浏阳门公馆系仲芳历年在官奉余月费所置,则专归仲芳;第伯元仲芳均有公馆,季萱独无,爰于千五百石之外,加分租五百石,听其自置。除分授外,尚存二千石,余留作日用供膳服御之需,五女食用亦在其内。俟余终年,则将所存之租内提五百石,馀银提二千两,分归五女。其馀千五百石租存作公项。
是年张太夫人在湘违豫,病中梦吕祖予以一袍,绣寿字八十,其襟底复有二枚,自谓当寿至八十二。其后至辛亥年弃养,寿八十三也。
丁酉 光绪二十三年 四十六岁(1897年)
是年三月,长孙女光昭生,其昌所出也。张太夫人时正迎养来署。
十月初十日,章淑人生儿子其煐。
是年为其焜订婚萍乡黄氏。黄亲家蔼堂曾任上海县令,与中丞公颇相得。至是黄夫人携其女以来苏,因得见之也。
戊戌 光绪二十四年 四十七岁(1898年)
三月十九日,张太夫人七十寿辰,在署宴客。
闰三月初四日,其杰娶妇萧氏。是年上海有四明公所一案,民变罢市,风潮甚厉,沪道不能弹压,江督刘忠诚奏派苏藩司查办,成婚时,中丞公方在上海。
己亥 光绪二十五年 四十八岁(1899年)
是年秋间,中丞公护理江苏巡抚。诏以溥儁为皇子。此讯传至江南,皆知孝钦后有废立之意。中丞公奉旨陛见入京,余念朝端之变,不知何所底止,心忧莫释。中丞公入京,奉命与总税务司赫德会议加税免厘,寓惠敏公台基厂故宅。此宅即次年为董福祥兵所焚掠者。适惠敏次女患病,留为照料。无事时偶在荷包店盘桓,略购翠件,曾为张太夫人买翠玉镯一付,后遵老人遗命,此镯给与其煐为行聘之物。
庚子 光绪二十六年 四十九岁(1900年)
是年元旦日,方观儿辈作掷采戏,忽吐血两口。缘每日阅报,知朝事日非,惧有非常之祸,而中丞公方在京中,日夜隐忧,以致吐血,幸向无此疾,医治后未复发。
正月,中丞公在京出门,马惊车覆,被辗而过,幸着重裘,竟未受毫发伤。四月出都,回藩司任,再护江苏巡抚。拳匪事起,首先出示严檄各属实力保护教堂,部署水陆营伍,剿平常昭红帮太湖枭匪,因成保护东南之约。八月西幸,复转运苏漕至行在,相属于路。其年冬,升授湖北巡抚,甫十日,调补江苏巡抚。
九月十三日,次子其昌生长孙光坚,以之出嗣作其宾之子。
辛丑 光绪二十七年 五十岁(1901年)
三月十二日,其杰生次孙光堃。
八月十三日,章淑人生女其璧。
是年秋间在苏州抚署,为其炜娶妇湘乡刘氏,山西布政使二等子爵刘君(才鼎)之女。
是年冬,中丞公奉旨调补安徽巡抚。由苏州坐民船三只至上海,再乘轮赴安庆,先以铜元局为行辕,后始入署。
壬寅 光绪二十八年 五十一岁(1902年)
是年为女其璞文定,瞿亲翁文慎公方在枢府,以庚帖寄署。
二月十三日其昌生第三孙光圻。
二月,张太夫人自抚署启行回湘,其炜及妇侍行。回湘后,张太夫人染病,中丞公请假回湘省视,并自扬州延医李君往诊。章淑人及其昌儿妇随行赴湘侍疾。旋病愈,即返署,其煐及光坚随行来署,余仍留湘。
癸卯 光绪二十九年 五十二岁(1903年)
是年夏间中丞公调补浙江巡抚,为张文襄公及皖绅所留。八月,赴宁任乡试监临后始赴浙。
是年其昌入都应经济特科试,岑云阶制军所保也。
三月,其炜生孙女光曜。
五月间,读日本下田歌子所著《家政学》而喜之。稍嫌其与吾国国情不合,因为斟酌损益以饷国人,命其昌、其杰两儿及侄婿刘寿霖写定之,刻于安庆抚署。
甲辰 光绪三十年 五十三岁(1904年)
九月初十日,其昌生第四孙光墀。
十一月廿四日,其炜生第五孙光均。
是年夏间,其炜赴日本留学。
是年领南洲湖田照,其昌所经手也。历年江湖之水逐渐南移,湘省濒湖诸县遂多淤出之地,垦务局发照招人领种,余家领八千馀弓,费钱三千馀缗,然仍无力修堤。
乙巳 光绪三十一年 五十四岁(1905年)
是年中丞公因办事棘手,两疏乞终养未允。八月,以御史姚舒密摭任用私人及扩张铜元局案奏劾,饬查无据,奉旨开缺。初铜元局总办系刘道更新,中丞公因其办理无起色,改委朱道幼鸿。朱到任后,局中盈利十馀万,中丞公奖其能,俾署粮道。其铜元局之馀利有应归抚署者,概未收受,悉留存作派出洋留学生之经费及练兵处经费。其他不得志者因妒生恨,又适有不职之道府为中丞公所参劾,怀恨甚深,遂有结纳台谏纠参之举。朝旨令福州将军查复,虽据查明并无不合,而卒以听信属员为罪。奉旨开缺。九月间乘民船至沪,转附江新轮至汉回湘,即居乐心田宅。
是年自浙江回湘,张太夫人因公中收租银钱等事难于操心,欲交我房经营。因令中丞公手书折据,以田业每年收租二千五百石作银二万八千两,又现银二万二千两,共作银五万两,每月归老人息三百两,自是年冬月十五日起息。
丙午 光绪三十二年 五十五岁(1906年)
章淑人以九月十一日生子其焌。
朱孺人是年来侍。
丁未 光绪三十三年 五十六岁(1907年)
是年二月其焜娶妇黄氏,四川盐茶道、萍乡黄君承暄之女也。就婚于四川盐道署。夏初自川回湘。十一月十六日生孙光地。
戊申 光绪三十四年 五十七岁(1908年)
是年二月二十七日其贤娶妇长沙陈氏,前浙江杭嘉湖道陈君乃瀚之女也。
三月十九日,张太夫人八十寿辰,演剧宴客。是时湘中戏班戏价每日仅二十馀缗,其演加官时每次赏封仅二百文。昔在湘乡时,每正月玩龙灯,必有戏,澄侯公颇嗜此,常唤至家,不过数缗。又乡间家家供观音,故常有唱戏还愿之举,所唱必有香山传,以木傀儡为之,日才数百文。儿时观之颇以为乐也。
四月,率其炜、其德赴沪。因诸女均渐长成,若有亲事成就,即须办喜事,因就便置备嫁奁。
六月二十六日,其炜生孙光坻。
初,中丞公在沪道任内亏空八十万,皆系因帐房徐某吞蚀所致。爰由内帐房汤癸生君经手陆续追出各种股票,其中以汇丰银行及开平煤矿为大宗。此外则轮船一只(名飞鲸)及码头,亟以变卖,抵偿公款。有纺织新局者,因已数年不分股息,其股票五万四千两竟一钱不值。汤君拟邀余家合办,中丞公当以居官不便自营商业谢却之。汤君乃自行租办,邀其杰为之经理,易名复泰,一年后即盈馀十万。未几汤君逝世,其族人汤君蛰仙乃来访其杰,谓汤君故后,孤寡不能胜此重任,必欲我家合办,并为经理其事,怂恿不已,继以长跪。遂定以汤氏担任四成,余家六成,而其杰为总理。复泰租约本为六年,继改为四年。至光绪三十四年期满,旧股东无力偿还,遂议决将厂拍卖,余家出价三十二万五千两购买,改名恒丰,皆其杰其炜两儿请于中丞公而行之也。然余家实无此巨资,徒以有日后发展希望,不忍弃去,乃设法借款以购焉。余本有来沪置备诸女嫁奁之意,因率其炜东下办理此事。中丞公解组后,宦囊本属无多,加以购厂举债负担殊重,幸纱厂连年均有起色,差不负当日之经营。但湘省湖田修堤所耗不资,又民国十年其杰兴办大中华纱厂失利颇受影响。至本厂因迭次扩充迭借外债,至今未能偿还清楚。此余家近二十年概况也。
己酉 宣统元年 五十八岁(1909年)
是年闰二月二十四日,其贤生孙女光坤。
三月初五日,其焜生孙光堉。
是年延尹和白君教诸女作画,后朱孺人亦从尹学画。尹君曾在文正公署中作客,惠敏公曾与研求绘事。又容纯甫君有照相机一具,惠敏留而玩之,因以赠尹,故尹为湘中能照相之第一人也。
庚戌 宣统二年 五十九岁(1910年)
正月二十一日其贤生孙光尧。
是年正月,遣嫁女儿其德于临桂张子武(其锽)。张婿以进士即用知县补芷江,有政声,时余内侄倩俞君寿丞以道员筮仕湖南,知其人而作伐焉。中丞公亦尝闻其治行,激赏而许为大器,遂于去冬委禽。及成礼后弥月,即偕赴芷江任所。
二月,遣嫁女儿其纯于闽县卓君卫(宣谋)。卓亲翁芝南以部郎出守杭州,由内侄广钟作伐订婚。卓婿来湘就婚余家。婚后二月,余率其炜、其璞赴沪,新婿夫妇亦同行。时其杰及媳均有病,幸渐就愈。四月,其炜又病湿温,幸夏医应堂为治愈。八月中旬,率其杰夫妇,女其璞、孙儿光堑赴南京看劝业会,见其规模条理颇佳。
是年八月廿五日,中丞公侧室章淑人逝世。信来,适余等方将启行,其杰因送余回湘。
十二月,遣嫁女儿其璞于善化瞿兑之(宣颖)。瞿亲翁文慎公亦居长沙里第也。初女之许婚瞿氏,张太夫人实主之,故太夫人亟欲观其成礼,期前且亲至婿家相度。于是一年而遣嫁三女,劳扰未获少休,而太夫人又起病矣。
辛亥 宣统三年 六十岁(1911年)
正月廿七日,其贤生孙光在。三月十七日,其焜生孙光增。
先是张太夫人于上年腊月二十三日因感冒不适,入春加重,至正月十八日弃养。中丞公于病中日夜奉侍,室中温度甚高,偶出入感受风寒,致成温症;太夫人弥留之际,重以哀感不能自持,日益沉笃,至二月二日痰壅失知觉,竟相随长逝矣。浃旬之间,大丧两遘,仓皇惊痛,至今犹心悸也。中丞公之季弟季萱公亦于三月二日哭母兄而逝。至是一年而遘三丧。弟姒无子,乃以本房之幼子其焌出嗣主丧。中丞公遗疏闻,奉旨赐祭,宣付国史馆孝友传,并锡一门孝友匾额。
是年九月一日长沙革命事起。初八日,出城葬中丞公于河西县塘坪之庄田,以舟往,由其贤先往布置。
十一月,与瞿亲家全眷乘沅江轮来沪,适该轮直放上海修理。其时汉阳武昌互攻,炮弹横飞,沅江轮于炮火下安然驶过。其夜泊汉口日清公司码头,枪炮之声,一夜不绝,有如除夕之爆竹。汉口招商局中炮弹火起,其光烛天。其杰留乡照料墓工,其焜其贤在省城照料家务,两媳则率孙男女随来也。
是时省城民党搜括军饷,被其强提存款者甚多。而吾家历年亏空一无存款,幸免此厄。然当此事变,匆匆办理葬事,即行来沪,惊忧实已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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